赵亮心中暗叫:大事不好!收作业的来了!我这儿还他妈一个字都没写呢。
他慌慌张张的站起来,才稳住身形,就见帐篷帘子便被人从外面掀开,一个四十来岁模样的中年男子低头钻进帐中。
那人看见神色慌张的赵亮,也是微微一愣,然后赶紧抱拳拱手道:“在下汴京王继忠,拜见临安侯。”
赵亮连忙还礼道:“哦,原来是王大人,您好您好。”
“大人二字,殊不敢当。”王继忠面露愧色:“在下世受皇恩,曾官拜云州观察使,不想却兵败被俘,最后还做了辽国的官。唉,说实话,没脸见故国父老啊。”
赵亮听出他言辞恳切、并非作伪,抬手让座道:“王大人不必自责,凡事皆有命数,有时候并未是人力可以改变,请先坐下说吧。”
王继忠微微施礼,然后在赵亮对面坐下,长叹一声道:“家父曾任大宋武骑都指挥使,多年驻守瓦桥关,算得上是契丹最头疼的对手之一啦。在下不肖,没有像父亲兄长那样习武练兵,而是自幼饱读诗书,做了个文官。后来蒙陛下信任,让我担负了云州兵马节制的重任。不久之前,辽国南院大王萧挞凛率军南征,进攻望都,我和麾下大将王超、桑赞闻讯后立刻带领本部驰援。没想到,半路上遭遇辽军拦截,我被契丹兵马重重围困,而王朝和桑赞不但不来相救,反而还先后掉头逃走,令在下最终落于敌手。”
王继忠摇摇头,继续道:“不瞒临安侯您说,我本来有以死报国之心的,可是当刀尖顶在自己脖子上时,立刻就变成软蛋了。什么慷慨赴死,纯粹空想,当时就希望能再多苟活一会儿便谢天谢地……唉,百无一用是书生啊。”
赵亮没想到,这位来当信使的王继忠王大人,居然一见面就跟自己吐槽起被俘投降的事情,看来他内心中的苦水已经憋了太久,实在无处倾诉啊。
“后来呢?您是怎么当上了辽国的大臣?”赵亮好奇道。
王继忠回答:“在下小有才名,竟连辽国太后也曾听过,当她得知我战败被俘,便请韩丞相前来劝降。太后对我这个无用之人也算厚待啦,不仅授予高官厚禄,还把康默记部族族长的女儿许配给我,让在下当了驸马。我王继忠,既做过大宋的高官,又当了大辽的朝臣,一身二主,可谓是无耻至极,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啊!”说着,眼泪忽然就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赵亮看在眼里,不禁有点替王继忠感到难过。说实在的,别看人们平时口口声声说什么“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但真要是遇到生死攸关的时刻,又能有几个可以做到挺身而出、视死如归呢?
能做到的,才是真正的英雄,才是民族血性和尊严的捍卫者。不过,这样的人毕竟只是少数。
而更多的,则是和王继忠一样普普通通的人而已。怕疼、怕血、怕死,这并不丢脸,也很正常,只是没有那么光彩。
但至少王继忠有一点是值得肯定的,那就是他心中还存着良知,还懂得羞愧。不像有一些人,当了叛徒走狗,反而倒还荣耀起来。
赵亮安慰道:“王大人,你别自责了。换做我是你,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唉,临安侯言过了,”王继忠擦擦眼角的泪水:“在下怎能和您相比?我之前都听说啦,手刃萧恒毅、营救杨延昭,死守澶州城、伏杀萧挞凛,您的赫赫威名,就算在辽军内部也都是响当当的,契丹人是又恨又怕。”
赵亮闻言连连摆手:“哎哎哎,这些事儿咱们能不提还是别提了,回头惹毛他们,再给我拉去祭旗就麻烦啦!”
王继忠闻言微微一愣,旋即醒悟过来,赶忙点头道:“是是是,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哦,对了,临安侯,在下还想请教你件事呢。”
“什么事?尽管说。”
“嗯,在下是开封人,从小在那里长大。”王继忠道:“因为家里世代为官,所以自幼便与东京汴梁的官宦豪门子弟相熟,就连楚王府那里,也是经常走动的。可是,额,在下以前却从未见过您啊?”
赵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啊,你问这个事啊。那什么,我这不是有点名不正言不顺嘛,当初先王一时没把持住,就跟我娘有了我,你懂的。”
“哦——原来如此,了然,了然。”王继忠一听说八贤王赵德芳老王爷也有此等风流韵事,顿时尴尬不已,连连点头掩饰自己的震惊。
赵亮接着道:“我之前也毫不知情,后来是赵明找到我,这才认祖归宗,陛下又赐了爵位,当上了临安侯。”
王继忠微微颔首:“唉,正所谓,珠玉蒙尘不掩其光。向您这样的英才,骨子里天生带着皇族气脉,不管走到哪都是人中龙凤。”
“你这可就夸张了,”赵亮笑道:“若不是一连串的巧合,我才不会惹来那么多是非呢,也不至于像今天这样,被人家囚禁于此,随时在为小命儿担忧。”
王继忠闻听此言,立刻想起自己的使命,问道:“临安侯,陛下果真有议和的想法吗?”
赵亮点点头:“那当然啦。咱们的皇帝宅心仁厚,最不喜欢的就是打架砍人,眼下两国都倾巢出动,不战则以,一战那就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结局,陛下也于心不忍啊。”
“上天保佑,我皇英明!”王继忠好像忘了自己现在是辽国的大臣,顺嘴就赞起了宋真宗:“陛下想的对呀。虽说眼下我军在数量上占优,但是辽军的战力同样不可小觑。即便后路被断,困兽犹斗之下,契丹仍能给大宋造成难以估量的创伤和破坏。而且他们都是高机动性的骑兵军团,想要在河北平原上围困他们,那根本就是纸上谈兵。唯一的上策,是利用眼下的形势,逼着契丹签订和平盟约,令双方收手罢兵,在很长的一段时期内保持互不侵犯的局面。如此一来,我大宋才能得到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