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我觉得我生病了,”健太坐在荡漾着消毒水味儿的问诊室里,心力交瘁地跟他的医生说,“每天晚上都在做梦,现实不怎么好过,梦里也不好过,我感觉自己快崩溃了,很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医生看着他的脸,悠悠地叹了口气,“要不,回去跟单位请个小长假吧,静养一会儿,多出门走走,去爬爬山,看看海,回归大自然,放空自己。”
他摇摇头,说,“不行,不工作就没钱,没钱,哪儿也去不成,总不能因为要出门旅游,就跑去网上申请个小额贷吧?”
“但以你目前这种情况,再持续下去,说不定...”医生停顿了一下,小心地看着他,欲语又止,仿佛在斟酌用词,“有可能会危及到生命啊。”
你是说我过了心里的那道坎么?
他愣愣地看着医生,却没有开口出声。
于是,对话到了这里便截然而止,仿佛有人在声音传播的通道里,贴上了一张休止符,定止住了时间,以及停留在走廊尽头那片和煦的日光。
空气透明,阳光清澈。
挂在刷白墙面上的时钟指向下午的二点十几分。
时值夏天,温度炎热,却没有开空调。
那一部略微发黄的立式空调机呆呆地立在窗户旁边,就像是一个被喊到课室后面去罚站的学生,由于忌惮老师的淫威,而不敢说话。
但斜斜地趴在树干上的夏蝉却不害怕,聒噪的蝉鸣仿佛是夏日的伴奏一般,随着丝丝缕缕的凉风越过那扇敞开的窗,悠悠然然地送入至这间偌大的问诊室里。
窗户外面的白玉兰,开得正好,清淡的芬芳仿佛能抚平炎热的躁动。
蓦然间平静下来的时光中,容易让人回想起从前的影子,那一间小时候常去的开在大榕树底下的小卖部。
远远望去,就是一个又木板和石块搭乘的简易棚屋,里头摆着一张老旧的木桌子,桌子上是一个个做工并不怎么精巧的玻璃罐。
罐子里塞满了五颜六色的糖果。
开小卖部的老人就坐在木桌后面的一张藤椅上,慢慢悠悠地摇来晃去,皱巴巴的手掌拿着一把破开几个口子的大葵扇,一边往自己身上扇着风,一边望着后门对出的那一个碧绿色的池塘。
池塘是公家的,村子里的人都可以到那里钓鱼,但规定的捕鱼方式仅仅是钓,撒网或者电鱼都是不被允许的。
所以,很不招惹村子里的年轻人喜欢,与其在酷热下呆上一天,还不如嗯嗯嗯地开个摩托车,一溜烟地跑去村子外面的大江,电鱼来得痛快。
对于带电的东西,很多小孩子也表示出十足的好奇,大声嚷嚷着要跟着村里的那些哥哥们一起去电鱼,但都被家里人严厉禁止。
在没有大人的监视下,不得靠近那条大江半步。
理由是那里很危险,几乎每一年的夏天都会有几个人死在那里头,不是电鱼的时候,因为漏水给自己电到了,就是溺水,被江里的妖怪拉到了水底。
所以,大人们都畏惧那条大江,生怕自己的孩子就是下一个被大江吞掉的人。
每天出门之前,他们都会三番四次地警告孩子们不要靠近那条江,乖乖地呆在家里写写作业就好,晚上回来抽查,要是听话,等爸妈放假了就带你去动物园玩儿。
但那些有关‘动物园’的承诺都是健太从村子里的一些孩子们口中听来的,他从没有去过,每当从伙伴们的嘴里听到了诸多关于动物园里的大老虎究竟有多威猛的传言,他都会忍不住流露出好奇的神色,以及期待的神情。
就像一个生下来就没见过老虎的土包子。
于是,看到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不少同样没去过动物园的同伴会问他,不就老虎嘛,电视机转到播《动物世界》那个台不就能看到了么,跟去动物园看一样嘛,也就只能看看,又不能伸手去摸,有啥可了不起的?
对于这些问题,他也只是笑着笑着,附和着他的同伴们说,对啊对啊,老虎有啥厉害的,要是遇到了大恐龙,它还不是夹着尾巴就跑,我才不羡慕他们呢。
“一点都不羡慕呢。”
他不止一次地在心里对自己说。
“不知道被爸爸妈妈牵着走有什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