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节
听说有些海岛上的将爷自己也带着人马去投奔李九成了,最近不断有人来到镇江堡和附近的东江各个屯所,煽动官兵跟着去山东打仗,这些人无一不带着白花花的银子,惹得许多人红了眼,一咬牙拿着刀枪就跟着去了。
毛十三也动了心思,不过动心思归动心思,人要不要自己这个芦柴棒一样的少年还两说。况且要渡海到人生地不熟的山东去和朝廷打仗,毛十三心里也没底。最关键的问题是从这里去投军的路上谁也不保证路上能不能有吃得东西。要是在半路上就饿死了,还谈什么银子。
投军的事情暂且搁下,肚子饿了得吃饭却是迫在眉睫的事情。这几天天下着雪,原本该窝在棚子里尽量不动休生养息,但是毛十三饿得实在顶不住了――家里没有一点吃的了。
毛十三从小没爹娘,是一个父亲的同乡收养他。两个人相依为命。继父有份饷,虽然一年也发不到一个月,而且东江镇各处屯堡别看破败不堪,士兵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和叫花子比也不呈多让,却是个米珠薪桂之地。一石米不要说比江南,就是比京师都要贵上几倍甚至十几倍的。
类似的情况在边镇都是如此,将帅们因为侵吞军饷已经成为主要的生发途径,都不喜欢重量大,变现麻烦的粮米布匹,要求朝廷运银。对于经办官员来说,运送体积小得多的银子也比运送大件的粮食布匹来得方便。
大量的白银涌入势必造成百物腾贵。所以各个边镇的士兵们看似军饷高于全国平均工资水平,但是当地物价却是全国平均水平的几倍乃至十几倍。
东江的处境更为糟糕。东江不但食口众多,辖区更是苦寒贫瘠之处。士兵连自己种地养活自己都办不到。诸将虽然可以通过和满清走私货物,收取走私商人保护费和挖人参、猎毛皮来获得收入,但这些收入和军户兵丁毫不相干,反而加重了他们的负担――历史上黄龙被乱兵殴打扣押,导火线就是驱使饥寒交迫的兵丁挖掘人参。
去年李九成造反之后,从登州运来的朝廷军饷和商人货物大部被卡断,原本就饿得半死。勉强存活的士兵群众的日子更加难熬,一定程度上成了激发了大量东江军人渡海去参加叛乱的动力。
有力敢冒险的都纷纷跑路,留下的就是老弱病残了。毛十三的继父昨天被派了差事。好歹今天有口饭,明天回来说不定还能带点残羹剩饭回来。但是毛十三已经饿得头晕眼花,等不及明天了。
他拖着发虚的脚步来到海岸上,冰冻的海岸上看不到一点生机。更别说他想要的能吃得东西。他觉得自己已经产生了幻觉,不远处一条小船正在像他这边划来,他眼睛一花就倒了下去,随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毛十三只觉得眼前有一团火,想睁开眼睛,但是眼皮确沉得很,但是有一点他很肯定,那就是相当暖和。比在家里烤着火还要暖和,人在温暖的环境里就会特别有安全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感觉人也不那么饿了,迫切的想睡。他想起继父和许多人都和他说过,冬天在外面走路千万不能睡着,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
然而他实在没有力量睁开眼睛了,心想死就死吧,于是又睡了过去。
毛十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船舱里了,原来自己没有死,而是被一伙奇怪的短发人救上了船。
身边有个短发短褂的年轻人正在忙活,据他说是“首长”在海边发现了晕倒的他,当时天上下着雪,要不是首长发了善心,他早被冻死在海滩上了。
“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我都喂你喝过几次糖水了。”这位小哥说道,“不然你早死了。喝碗糊糊吧。”
说自己喝过糖水,他一点印象也没有,但是身体确实不象以前那么发虚了。
“来喝碗糊糊吧。”小哥端来一个大碗,里面装着大半碗热气腾腾的杂面糊糊一样的东西。毛十三已经不少日子没见过正经的粮食了,看见这碗糊糊口水如同开了闸一般,连个谢字都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喝进嘴里热腾腾的糊糊是实实在在的粮食,鲜美的口感是自己这辈子从没吃到过,这也让他稍微安心。喝完糊糊,他想起身,才发现并不那么容易,自己倒像睡在一张网子里。
“你先吃一碗,过些时候再给你送,你饿狠了,吃多了容易撑着。别慌着下床,休息一下首长还要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