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府里,张汉卿望着辛辛苦苦写就的一幅挽联专心致志地发窘。倒不是写得不好:要知道咱们小张的这幅身体可是练就一笔好毛笔字;也不是内容不佳----正史上当年衡州狂士王血痕呕心沥血写就的那幅绝联正静静地躺在桌上:
“万里南天鹏翼,直上扶摇,那堪忧患余生,萍水姻缘成一梦;
几年北地胭脂,自悲沦落,赢得美人知己,桃花颜色亦千秋。”
这幅挽联当年传遍天下,颇有倚天不出谁与争锋的味道。张汉卿重抄了一份,可不是要自己写就与其媲美,而是纯粹的剽窃。虱子多了不怕痒,他已是史上第一文抄公之高手、高手、高高手,这些小事当然不会不好意思。
他不好意思的是旁边于凤至的目光。
“汉卿好能干啊,还赢得美人知己!人比桃花,也不觉得拾人牙慧,你干脆比成牡丹不更贴切?”不知道的人听着还以为是夫妻间的调笑,因为于凤至温柔的声音听不出一丝酸溜溜的味道。但张汉卿却心慌意乱,自家事自家知,这是老婆大人兴师问罪来了!因为后一句话马上就杀伤力十足:“你要是有本事赢得美人就算了,拿我的嫁妆给别的女人算怎么回事?!”
没想到自己做得这么隐秘,结果还是露出马脚,看来于凤至的精明不是短期速成的,怀孕也没有降低她的智商----是谁说的一孕傻三年,这像傻的样子吗?
事情是这样的。小凤仙与蔡大将军的韵事在北京是众人皆知,她的出面致奠立刻勾起了文字工作者们对去年那一段公案的回忆,好在舆论都是以同情为主,但是这一切都不能让当事人哪怕减少一分痛苦。
小凤仙的心境,红牡丹感同身受。还在张汉卿与于凤至共结良缘时,她就承受了“世上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的悲凉。
刚天奉天的时候,张汉卿还和她打得火热,毕竟久别胜新婚嘛。可是当张作霖与他一番父子谈话之后,特别是决定迎娶于凤至之后,张汉卿渐渐地只能在私下里去热热身了。其后剿匪、大婚、安顿卫队旅,乃至新民土改、建党,事情是一桩接着一桩,根本无暇也不敢到她那里去。
说不敢,是因为于凤至说了,男人逢场作戏她忍了,但是绝对不容忍他和一个妓|女有身体上的“来往”,她觉得脏。加上新婚偃尔,和名媒正娶的老婆过日子在感觉上要堂堂正正的多,而且这个老婆不但知书达礼、温柔体贴,还能在自己的事业上有很大的助力。多重因素融合,让张汉卿已经与红牡丹断绝关系长达三个月之久。
到后来,真正享受到权力带给他的愉悦后,张汉卿的心境也有了不小的变化。黄婉清、黄如清姐妹都是极品,就连“连长”好歹也是正经的屋里人身份,所以张汉卿才正式决定,和红牡丹好聚好散,准备挪给她一笔作“遣散费”,任其作主。
红牡丹当然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已经根本不配再与这位奉天城里的少帅再有瓜葛了,但一个女人家在这个世道又能去哪里呢?好在韩淑秀正在致力于妇女解放运动,也希望她能留下助自己一臂之力,毕竟两人待了几个月,彼此也有了感情。
张汉卿公祭蔡锷,这么大的动静,奉天城里谁不知道?对蔡锷之死,老实说,红牡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颇有些“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的意味,毕竟不熟,也没能指望她有这么大的觉悟。但对小凤仙就不一样了,她们是过命的交情,又几乎是同病相怜----小凤仙失去挚爱,她钟意的人儿也成为“活死人”。
如果按照历史的车轮向前翻滚,小凤仙的人生又将发生一次大变化。她生活无着,只能另嫁他人,夫死之后沦为贫女,直到解放后生活才有了些许的改善,但不久后即病死,走完了她从妓|女、侠女再到贫女的一生。
同病相怜之下,红牡丹托人请张汉卿关照小凤仙,这是时隔三个月她第一次和张汉卿搭话。谁料想这简单的一次交流,于凤至竟然知道了。她想去和张汉卿分辨分辨,正好,应该说是正巧,张汉卿就写了这么一幅挽联,很应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