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主待王常有大恩,让我从一介流亡布衣,封为诸侯,封地在故乡舞阳,得以衣锦而归。本以为大王亦乃英雄,故我冒险过河来见,愿陈说利害,使天下早休兵戈。“
“不曾想汝竟以机变之言,刻意离间我君臣。传闻西汉、北汉僭位,大王皆有出力,恐怕就是欲使多汉并立,天下茫然,大王好从中渔翁得利罢?是王常看错人了,方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大王如今负强恃勇,触情恣欲,虽得数郡之地,必复失之。”
第五伦的怂恿,激得王常勃然大怒,双目圆瞪,若非腰间的剑留在外头了,只怕就要出鞘向前,举着质问第五伦了。
然而第五伦却没难为他,还是让人放回去,任其渡河南返。
等王常离开后,他只赞道:“王颜卿心如金石。”
“其余绿林渠帅倔强少识,唯独王常颇有见地。我听说他镇守弘农及新函谷关,性恭俭,遵法度,军纪最佳,绿林中,确有不少良将能臣,难怪如今势头最猛。”
黄长暗戳戳说道:“既然如此,大王何必放归?不如……”
小矮子在脖子上比了个划拉的姿势,第五伦却摇头:“先前纵蔡茂去南方‘出使’,是欲假绿林乱兵之手除去他,今日若扣留甚至杀了王常,绿汉皇帝刘玄,只怕也要大喜呢!”
王常颇具能力,但毕竟是草莽出身,谋略确实缺了些,他虽然义正言辞拒绝了第五伦的离间,但……
“谁知道?谁又相信?”
人都只会看到自己以为的事,南边的绿林渠帅王匡等人,只看到王常在没有接到谕诏就私自渡河而来,作为人臣与第五伦交接,加上他和刘伯升、刘秀兄弟的过往关系,绿林中小人也不少啊,第五伦再稍稍加以运作,就可以作大文章了。
“王常不愿意背叛更始,但更始,会不会捅王常和刘伯升一刀呢?”
第五伦倒是很期待刘伯升、王常收到十二道金牌那一幕,离间这种事,这头不行,就往另一头使劲。
恰逢他主管”外交“的典客冯衍也自关中抵达河内,主持与东方势力错综复杂的关系,第五伦少不得与老冯彻夜详谈,将自己的整体思路兜售给他。
“敬通,吾等先前想法有误,这绿汉,不能当作一个整体来看待。”
就像刮民党分蒋冯阎李一样,这绿汉也是派系严重,光绿林里就分下江兵、新市兵、平林兵,舂陵刘氏里又分拥戴刘玄的和拥戴刘伯升的,听说刘秀还带了一批人马东去。
刘玄之所以不得不违背刘家人念念不忘的“白马之盟”,给大大小小的渠帅一个王号,一大原因便是,他们其实是半独立的军阀,刘玄若不予封王,绿林好汉们一怒之下,指不定也自尊为王了。
与之相似,所谓北汉也分赵王、真定王、广阳王乃至上党鲍永、和成邳彤诸多派系,搞外交往来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而是要细细捋开,一个个分别交接。
“大王真乃英明神武、远见卓识!”
冯衍嘴里奉承溢美不绝,心里却只道:“就这?以我之才智,就算大王不说,我也知晓。”
冯敬通发现,第五伦对耿纯治郡、马援治军、任光治粮,甚至是宋弘治工,都颇为放手,怎么一到外交上,就忍不住想来手把手教自己怎么干活呢?
“莫非大王认为我能力不足胜任?”冯衍心里憋了口气,这趟来东方,他可要好好施展拳脚!
第五伦笑道:“昔日陈平反间于楚军,在天下扬言钟离昧等人作为项羽之将,功劳很多,但始终不能划地封王,他们打算跟汉王联合起来,消灭项羽,瓜分楚国的土地,各自为王。项羽果然猜疑起来,不再信任钟离昧等人,又与亚父反目。“
“如今绿汉君臣猜疑,恐怕远胜于西楚,陈平多以黄金离间,刘邦给了他四万金,恣意动用,不问其出入,余亦给予先生五万金!”
第五伦别的不多,就黄金多得是!亏得王莽年年压针线,最后留给了第五伦,发完饷还剩下几十万斤,如今倒是能花在刀刃上了。
得到如此大一笔外交资金后,冯衍收起心里的那点疑虑,颇为喜悦,自此以后,他就能像李斯、陈平那般,派人持金玉以游说诸侯了。
倒不是直接收买,最初时,与你接触的间谍是没有任何要求。
“只是交个朋友,没别的意思。”
但慢慢的,就是离其君臣之计了,刘玄这种庸主身边,就没有赵相郭开、齐相后胜之类的人?他虽大肆封王,但这果果可不好分,真就人人心满意足?
第五伦现在的目标是“防守性离间”,希望加剧绿汉内斗,让他们无暇觊觎河内,让自己赢得宝贵的发展练兵时间。
临走前,第五伦又任命黄长为典客丞,欲让小矮子帮自己盯着点狗头军师,虽然委以重任,但第五伦总怕冯衍又神经刀,给自己弄个大新闻。
黄长心思却比自诩纵横家的冯衍更歹毒些,提议道:“秦时,诸侯名士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大王,是否要……”
对此第五伦却断然拒绝:“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刺客那一套,余不取也!”
安顿完东方事宜后匆匆西返的第五伦不知道,身在蜀中的公孙述,却采取了与他不同的策略,公孙述控制巴蜀后,已经招募死士,在锦官城中,大肆训练刺客了!
……
而另一头,渡河回到洛阳的王常想到这趟出行,越想越气,自己本是欲化干戈为玉帛,岂料却受此辱。
更麻烦的还在后头,在他与王匡等人碰头时,当初力挺刘玄,与王常态度相左的“淮阳王”张卬就阴阳怪气地说道:“舞阳王与第五伦相会,谈得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