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衍随魏王行在前往河内时,马车在过太行时翻倒,人倒是没大碍,就是折了腰。
第五伦对冯衍这朝堂鲶鱼还是颇为珍惜,令御医为其治伤,又给他放了长假,不必随驾奔波,冯衍也正好有些心事,遂告假去了上党。
前几日争论入洛一事,让冯衍好生郁闷,他觉得自己所提方略是对的,如今魏王四面受敌,多线交战,哪怕暂时和平的陇、蜀方向也不可大意。入洛是再度分兵,即便洛阳周边有山河之险,但要守住,起码得投入一二万人,若想治理,填进去的粮食更是个无底洞。
要冯衍说,还是不要管那几十万人死活最划算,像当初弃长安一样不好么?奈何群臣都对入洛上了头,尤其是窦周公……唉。
清闲下来一回想,自从出使蜀地回来后,魏王对自己就没那么信重了,虽然典客的位置没变,食户还增了两三百,但决策之事,冯衍已经无法插手,只剩下了建议权,还往往不被采纳。
虽然每次会议后,魏王都会安抚他一番,让冯衍下次再接再厉。但事不过三,冯衍仍有些委屈,也发现自己离“右相国”的目标越来越远,这满心愤懑,很想找个朋友说道说道,但直到这时候冯衍才发现……
他没有朋友!
不论文官武将,冯衍和每个人关系都没搞好,与岑彭、窦融起过分歧,和第七彪互看不上,新晋的郎官也避着他,觉得冯大人性格乖戾不好相处。当初还与他客客气气的任光,如今也不假颜色了。
而过去唯一有过命交情的鲍永,却已经自尽殉汉。
思来想去,冯衍也不回长安休养了,只去了上党郡,再看看鲍永的坟,却在此遇到了一位故人。
上党郡守名叫田邑,字伯玉,冯翊人士,原本是鲍永的僚属,却没有随鲍永坚守,而是在景丹大军抵达时果断投降。
因为都是鲍永之友,冯衍与田邑也有点交情,但冯衍却看不起田邑为人,鲍永是腿太硬,而田邑则是腿太软。他不断讨好其乡党景丹,得其举荐,为上党守。
此人与景丹,算是“冯翊系”的人,同窦融、张宗的河东系,任光、岑彭的南阳系相似,都是新形成的小团体——在冯衍这不党不群的人眼中,彼辈就是结党了!
然而再度来到长子城,还亏得田邑招待了冯衍,席间听冯衍酒醉,感慨自己计不见用,有些灰心丧气,打算归隐回家时,田邑听完事情缘由后,遂规劝道:
“敬通也得理解魏王。”
“你身为谋臣,只需考虑事情好与坏,利与弊。”
“但魏王作为主君,要思虑更多,他还得斟酌此事的对与错啊!”
冯衍一愣,如梦初醒,是啊,纵横士可不会考虑政治上的对错,自己往后,是否要多想一些?
田邑还借着酒劲,话里希望冯衍往后多长点心,不要事事出头反对。
“亏得是遇上魏王,方能容你,若是换一位心胸狭隘的主君,敬通恐怕早被杀几次了!”
换了以往,冯衍心高气傲,定是嗤之以鼻,可眼下却有些感动,惭愧,他冯衍视田邑若路人,田邑却拿冯衍当朋友。
可嘴上答应田邑好好的,到了次日酒醒,冯衍却又以为不然了。下次遇上类似的事,只要他觉得有利或弊,即便是满朝反对,魏王也只拿他当引发广泛议论的工具,冯衍该说还是得说!
倒不是觉得众人皆醉我独醒,世上只有冯敬通一个聪明人,而是冯衍太了解自己了……
冯敬通忍着腰疼,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我就是管不住这张嘴啊!”
……
当时间进入八月,得到绿林崩溃大礼包的不止是第五伦和公孙述,还有梁王刘永。
“毕竟是长沙边鄙小侯的子孙,血脉卑贱,无怪乎帝业不能久也!”
自新朝灭亡后一年零两个月,刘永一直在关东闷声发大财,名义上服从更始政权,避免被绿林征伐,实则利用更始鞭长莫及,抓紧扩大地盘。
如今刘永已直接控制梁国、定陶郡、山阳郡、东平郡,他的妹夫、赤眉别部董宪则拿下了东海郡、城阳郡,在赤眉向西转移后,梁军接管了沛郡和彭城郡,即将尽取淮北。
刘永已经成为关东最大势力,恰逢绿林遭赤眉痛击,刘玄出逃,这所谓的汉家正统成了流亡朝廷,一直有称帝之欲的刘永自然当仁不让,在得知消息的第一刻,便立刻赶赴定陶氾水之阳,筹办称帝大典!
之所以挑在此地,是有很大讲究的,氾水是古济水的一条分支,从济水分出后,向东北方向流经定陶,注入大野泽,在氾水这平旦的北岸,有一处高出地面土丘,这便是汉高皇帝受命坛。
“想当年,历经四年楚汉之争,项籍自刎乌江,高皇帝还至定陶,驰入齐王韩信壁,夺其军,正月时,便在此即皇帝位。”
刘永颇为自得:“虽然高庙不在长安,但我辖区内不但有丰沛故乡,还有高皇帝即位之地,岂非天意?”
但刘永尤嫌不足,非得将自己的法理性再抬高些,遂派人去“请”鲁郡曲阜的孔氏来替自己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