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道光芒纠缠旋转着,从小河边的土地,陡然上升,自峡谷结界表面的漩涡之中飞出,落在荒原之上。
陌天女的身影坠地滑退,在昏黄的土地上划开一道血色的光痕,竹笛之上,仍有精粹的鲜血燃烧着。
那是符离的血,但是,陌天女自己身上,此时同样遍布着血色。
如同细小的血红色咒文绞合形成的锁链,从她额头刚才那一点清凉的痕迹蔓延开来,变得灼热,变得沉重,滑下脖颈,流入衣领,纠缠着胸腹与四肢,带来巨大的拘束感。
白皙的皮肤被勒得微微凹陷,陌天女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缓缓开口。
“血缚咒印。”
以同脉的血缘施加的诅咒。
施术者在完成准备之后,付出的代价越大,形成的诅咒效果也就越牢固。
陌天女刚才对符离造成的所有伤害,现在都反过来变成一种限制,甚至经过诅咒,将这种效果放大,回馈到她自己身上。
如果说将之前符离受到的损害,定义为“一”个单位,那么现在陌天女受到的压制,至少达到了三个单位。
而且这种压制是持续性的伤害,一旦陌天女在之后的攻防中稍有破绽,诅咒就会变成嗜血的藤蔓,从本源血脉的联系上,侵蚀她的根基。
在姐妹两人从前的交锋之中,这种咒法,也曾经被多次使用过,有时施术者是姐姐,有时施术者是妹妹。
不过,对于飞圣山的圣女或者魔宗门主来说,只要是意识清醒的状态下,都有至少三十七种方法来抵御这种咒术的效果,使其提前断裂,无法生效。
可这一次,陌天女任何一种有效的方法都没来得及使用出来。
因为她分神了。
叮铃铃……
法铃被摇出清脆的声响,清气流转,弥合了表面的伤口。
“上一次我们交手之后,我就发现了,遗失了相伴数百年的法宝之后,仅凭新做的这个铜铃,我是没有办法拖住你太长时间的。”
符离晃动着铜铃,小小的脸上似笑似叹的说道,“唉,不过现在嘛,我是肯定可以拦住你了。”
陌天女没有及时动手:“你用什么东西让我分神?”
符离用手帕抹掉下半张脸的血迹,眼角仍有鲜红的痕迹,笑着说道:“姐姐不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吗?”
听到这句反问之后,陌天女沉默了一下,垂着头,乌发披落下来,看不清脸上的神色,数息之后,才吐出浅寒的语句。
“是媚术?”她抬起头,神色莫名,语气变得肯定,“你对我用了媚术。”
符离浅笑依然:“居然这么快就看穿了。”
媚术,在一般人的认知之中,似乎都是邪魔歪道才会使用的手段,妖女对男子施展这种术法,或者是邪派的男人,对女人使用这种法术。
蛊惑心智,迷离认知,一向是正道所不屑的。
飞圣山更是正道魁首。
但他们内部有一部分人所奉行的原则,其实是“只有比邪魔更邪魔,才能够克制邪魔”这种路子。
这种思想,因他们的山主不闻不问,一直没有能够成为主流,却使得飞圣山的藏书阁中,有一些区域成为了专门研究邪道手段的地方。
“上一次交手之后,我就思考,有什么手段,能够起到奇兵的效果,想来想去,用媚术缓和你我的情分,该是最好的选择吧。”
符离无规律地摇晃着手里的法铃,道,“只研究了这么一点时间,要贸然用在姐姐身上,我还真有些没把握。”
“不过之前我在另一个姐姐的身上也试验了一下,效果还可以,给了我一些信心。”
陌天女稍一回忆,就想到之前过来的那群人里面,有谁比较适合姐姐这种称呼。
但不管是配刀的那个,还是用剑的那个,年纪实际上都要比符离小得多呀。
“呵,厚颜无耻。”
竹笛横遮双目,陌天女勾唇一笑,真诚的赞扬道,“不愧是我的好妹妹。”
这样的符离,才对呀。
呜!!!
竹笛贯射,传出撕裂性的厉啸,艳涂门的咒法与武道,统合在这一刺之中。
荒原之上,卷起漫天飞扬的尘埃,成千上万根血色的羽毛,飘荡于其中,如同一场逆扬的昏黄大雪。
海上的水气凝结而来,暴雨将至。
姐妹之间的战斗仍会继续。
而在峡谷结界内部。
刚才那两道身影纠缠飞去的动静,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本来他们分布于这个广阔的空间之中,每一种景物都可能代表着一类强大的意志,大大的干扰了外来者彼此之间的感知。
就算是方云汉这种,将心神意志向外释放的武道路线,在这个地方,也没有办法提前察觉到几十里之外的敌人。
他们只能像碰运气一样,选择一个方向进行移动,看看能否在此过程中集结同一阵营的人,寻找继续深入的办法。
没有人会抢先暴露自己的存在,落入被动的局面。
但是刚才那姐妹两人一相逢之后,就毫无顾忌,飞越高空的光影,便给其他所有人,提供了一个统一的目标。
众人都开始往这个方向赶过来。
谢非吾跃入平原,在飞行的过程之中,已经能够看到天佛城所在。
他原本是被抛到了平原之外,一望无垠的水面上,自忖可能是距离刚才两道光影飞升的地点,最远的一个。
然而他刚踏入平原,就发现还有一个人的气息,从他背后传来。
那人所处的位置,可能原本比他还要遥远的多,但是移动的速度却比谢非吾快上不少,也更加肆无忌惮,根本没有半点要掩饰行踪,以免陷入围攻的考虑。
谢非吾后颈微凉,凌空转身,映入眼中的便是一道灰蓝迅影。
“风教主。”
“原来是遗珠堂的谢先生。”
风吹休从极高的速度,骤然静止,云淡风轻,举止从容,周边的空气竟然也没有因为他这样的急停,而产生分毫异样。
依旧是一片凉风习习,舒送长远。
谢非吾打了个哈哈,道:“想不到像风教主这样的大人物,还认得在下。”
既然已经遇上了,谢非吾怎么也不可能继续把自己的后背,暴露在七杀教主的面前。
他细看着对面那声名赫赫的七杀教主,下意识地思考待会儿动起手来的话,要用哪种招法去应对,却越想越觉得不自在。
任何一种招法,只要在他的脑海中,跟对面那个人物联系起来的话,就立刻会出现梦幻泡影,支离破碎的景象。
破碎的不是那个人,而是谢非吾的招。
泡沫散尽之后,那个人物的形象,依旧在他的脑海中,岿然不动。
好像无论是遗珠堂代代传承下来的绝学,还是谢非吾自己推陈出新,仗以成就天地之桥的神功宝经,都像是华而不实的中空琉璃,没有一点能够压住风吹休的可能。
“谢先生不可过谦啊。”
风吹休微笑道,“武道成后三千年,前贤已经劈开了一道通天坦途,可步入天地之桥的,还不足百位。”
“就算是不知道三大圣地的具体地方,不知道七杀教是什么东西,这近百人的模样、名号,却是一定要记得清清楚楚的。”
“呵呵呵……”
谢非吾笑了两声,有心想到接话。
身为敌对的立场,进行虚伪的寒暄,这种事情他是最擅长的。
只要随便想一想,就能够扯出七八种话题,无论是拖延时间,还是设下一些心理上的陷阱……
随便想想……七八种话题……
话题……拖延……
谢非吾的眉头越皱越紧,清隽文士的外貌,渐渐绷得一点笑意都伪装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