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周逸含糊不清地念完八分钟加长版的“妈米妈米哄”,开始闭目养神。
徐昆这才上前,弯腰俯身,叉手行礼。
“听侍女香珠说,逸尘大师想要搬出鄙府,不知可有此事?”
周逸睁眼,回施一礼:“正是。”
徐昆心头一沉:“可是因为在下此前怠慢了大师?”
周逸柔声道:“阿弥陀佛,自从小僧被徐公强……带回徐府后,不仅帮助治好了伤病,还享受到无微不至的照料。小僧感激不尽,日夜祷告徐公平安,诸君康健,又岂会觉得怠慢。”
周逸越是这般客气,徐昆心里越没底。
他压低声道:“不瞒大师,前日里衙门抓到一贼人,供出他是侍女碧茵在府外的姘头,并且通过府内相好的管事徐方,骗走了徐府的百两银子的油钱。与大师那晚楼中所说,竟然是丝毫不差!大师料事如神,真乃当世高僧也!还请宽恕在下此前的不敬之过!”
周逸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徐昆,面露微笑:“侥幸而已,小郎君言重了。”
徐昆脸庞微红,只觉得在这年轻僧人的目光中,自己一切所思所想,皆无所遁形。
他当然不会就因这百两银子而改变心态。
毕竟还真有可能是蒙中的。
真正让他心态发生转变的,却是好友吕无咎吕神捕。
孤身入村,夜破旺财村山匪盗葬奇案后,吕神捕翌日便受到县君表彰,并且已经上报到郡府里,风头一时无两。
徐昆专程在庆春楼,为告假三日的吕无咎摆宴庆贺,席间也曾谈起过一度在坊间传得沸沸扬扬的银僧逸尘。
众捕快衙吏为了巴结吕无咎,皆道那逸尘和尚如何如何虚假。
然而,吕无咎却一反常态的没有搭腔,反而沉着脸岔开了话题。
徐昆看在眼里,暗暗诧异,却不动声色,宴席结束后,硬拉着吕无咎又多喝了几杯。
直到把吕无咎灌得差不多,徐昆方才从一向嘴硬爱面子的好友口中,套出了令他无比震惊的那番话。
“仲才啊,某一直以为,碧茵之死与逸尘有关。
现如今,某更加确定了……
……正是因为有那位高僧在,才让你们徐府躲过了一劫啊!”
……
“阿弥陀佛。”
周逸双掌合十,即便没闻到徐小郎君一身酒气,黑色小字中也提到过他中午宴请了吕无咎。
看来这位吕捕头,似乎已经知道了些什么。
不过他既没有到处宣扬,也没有来找自己……倒是很识时务啊。
这也难怪,此人外莽内细,又极为自制,明明早已能高升去郡府,却硬是留在这一县城,左右逢源,如鱼得水,做那风头仅次于县君的大佬。
想来是生怕郡府中有高人,识破小仵作陈池的路数。
“大师果真去意已决吗?”徐昆仍有不甘。
周逸微笑道:“小郎君莫要再多想了。实乃这些日子承蒙贵府上下悉心照料,沉疴旧疾也已痊愈,小僧内心过意不去,也不想继续叨扰贵府,是时候离开了。”
徐昆叹了口气,心里愈发失落。
“我太公早知道大师伤好后就会走,因而临行前,曾叮嘱过我和二叔,让我们千万留住大师你,等他回转再说。”
周逸双眉不留痕迹地一挑,心中浮起轻诧。
他有洞察世间秘密的黑色小字,可也并非无孔不入,无所不察。
譬如这件事,他就从未在黑色小字中看见过。
此前他一直以为,徐公救下他,是单纯的古道热肠。
可现在看来,却似乎另有深意。
陡然间,周逸心中一动,低喧佛号:“阿弥陀佛。小僧的度牒,莫非也被徐公保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