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通的将军府坐落在临清钞关与药王庙之间,与药王庙隔着一条孝棚街。
孝棚街上,一名中年文士拄着拐杖,由一个青年扶着走过,身后还跟着个披头散发的乞丐。
“两位爷,行行好吧……”
那乞丐嚎了一句,灵活的眼珠一转,捧着破碗跟上他们,低声央求起来。
并未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你们就不觉得这个史壳郎怪瘆人的吗?玩虫啊,那些虫多恶心。”
话到这里,扮成乞丐的羊倌撇了撇嘴角,有些嫌恶,又道:“老子昨天看他捉了一只蜘蛛装在盒子里,啧啧,那腿上的毛……老子寒毛都竖起来了。”
花爷斜了斜眼,低声道:“是啊,我从小就怕靠近他啊,但没办法,他救过我。”
“除了那些虫子,我还觉得有什么地方更让人瘆得慌。”羊倌缩了缩脖子,道:“说不上来。”
蔡悟真难得开口说了一句:“他把人也当作虫子。”
羊倌又吸了一口气,压着声音道:“是啊,老子还当他什么时候找的顾哲彦,原来是上次说去‘捉虫’,真他娘……”
“别说了,小心点。”花爷低声念叨了一句,叱道:“滚开,臭乞丐……”
说话间几人已走到一间名为‘杏安堂’的医馆前,羊倌停下脚步,捧着破碗转身向别人行讨,花爷与蔡悟真则是步入医馆。
“花相公来了,这是……又摔伤了?”
“是啊。”花爷叹道:“这头疼的病还没好,这腿又坏了,劳卓大夫看看。”
那卓大夫让徒弟扶着他坐下,掀开裤管,见膝盖上一片血淋淋。
“敷点药吧。”卓大夫道了一句,才起身,手却被花爷握住。
“要多少银子?”
“八钱。”
“这么贵?!”
卓大夫一愣,抚着长须便侃侃而谈起来,只说自己这药是如何如何金贵,杏安堂又是如何如何远处闻名。
“这么歹毒的价你也叫得出来……”
这边还在争执? 忽听门外一片嘈杂。
“快!大夫呢?!快救将军……”
卓大夫转头看去? 只见几个亲卫兵扶着一人进来,那人被围在中间? 身上衣衫不整? 披着一张床单,脸色苍白? 目光凶狠而狰狞,下身一片血淋淋。
卓大夫还在发愣? 耳畔又是一声惊雷般的大吼。
“动手治啊!”
一名亲卫大步上前? 提起卓大夫的衣领,手中单刀便压在他脖颈间。
“快啊!救我家将军!”
那刀锋逼人,卓大夫吓得面如土色,忙上前扶住吴通坐下? 一掀床单? 登时惊在那里……
“这这这……”
这伤势实在是惊人,又有刀逼着,卓大夫手都颤抖起来。
倒不是难治,就是……纵使一辈子各种奇奇怪怪的伤都看过,但眼前人的凶狠、还有伤人者狠毒都让人心悸。
“你们是谁?!出去!”身后的士兵还在大喊。
“军爷? 小的腿伤了……马上便出去……”
卓大夫低着头,目光专注地察看着伤势? 心想道:“这下手……不对,下嘴之人实在是……”
下一刻? 受伤的吴通猛然提起卓大夫!
“将军……”
“嘭!”
一声重响,卓大夫背上吃了一记? 嘴中鲜血狂喷而出? 洒了吴通一脸。
“保护将军!”
“啊……”
惨叫声迭起? 医馆中一片慌乱。
吴通本就苍白的脸色愈发铁青起来,站起身便向后退去。
剧痛、愤怒、屈辱……无数情绪泛涌上来,吴通已发了狂,一双眼中红丝密布,早已变成了血红色。
他不停告诉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屠掉临清城。
不该贪恋临清的繁华,就该把这满城的狗东西杀个干净!
……
巷子中,羊倌冲出来,提起一桶煤油便泼在医馆大门上。
火折子抛下去,“轰”的一声便是大火响起。
将军府那边也是一片喧嚣,已有亲卫集结着向这边冲杀上来……
医馆之中,吴通又退了一步,身子重重撞在药柜之上。
“你他娘是谁?!”他大吼道,愤怒如火一般袭卷过去。
他下身空荡荡的,裤子还卷在脚上,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卷起来。
血不停地滴……
目光望去,他能看到医馆中一个中年人挥舞着拐杖抵挡着自己的亲卫。负责刺杀的是一个短发青年,正握着从亲卫手中抢来的单刀疯一般地不停向自己劈砍。
吴通提着凳子,奋起余力不停挡着。
“当、当、当!”
刀砍在凳子上,木屑纷飞……
混乱之中,蔡悟真转过头,透过医馆的火光看去,远处的亲卫已向这边奔来。
时间不多了。
“死!”
一声大吼,单刀猛地劈下。
吴通久经战阵,电光火石之间,抬起凳子一挡,手再转,嵌住对方的单刀。
他下意识想抬脚去踹飞对方,一阵剧痛又从胯下传来……
“啊!”
“嘭”的一声,凳子重重撞在蔡悟真胸口,将其击飞出去!
吴通脚下被裤子一绊,自己也摔在地上。
蔡悟真重重摔在地上,药柜砸下来,迅速又起身随手捡起一把称药的小铜秤,便再次扑了过去。
“死!”
手中铜秤末梢猛然刺出!
又是一连串的惨叫,却见吴通一把捉起地上的卓大夫,高高举起、挡在身前。
这一刻距离发动刺杀也不过短短的一瞬间,从将军府过来的亲卫已扑到了门前。
蔡悟真看着眼前卓大夫惊恐的脸,手下意识的停了一停。接着他脑中蓦然想到史工说的那些话。
——花爷不够狠,所以,我才是鬼头蜂!
“啊!”
一声凄烈的惨叫,小铜秤的末梢猛地刺穿卓大夫的腹部……
吴通满脸都是汗,他来不及想,但他知道,对方刺不过来,兵器不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