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王亭中,皇太极施令完毕,诸将各去布置。
皇太极本就灰败的脸色便再次阴沉下来,重重咳嗽起来。
有太监捧着帕子上前,再收回去时赫然见上面满是殷红的血。
那太监眼皮一跳,手抖了一下才慌慌张张将那帕子收在袖中。
皇太极见了,眼睛一眯,自有会意的侍卫按着刀跟上这个不知分寸的太监,悄无声息地处理了。
“范文程,你对多尔衮放秦成业突围之事如何看?”
皇太极这句话看似在问范文程的看法,然而用的‘放’这一个字却已给此事定了基调。
范文程心领神会,但他不过是个汉臣,又向来与多尔衮有隙,不敢借机诋毁,忙道:“许是睿亲王一时不查,或许是他……病了。”
皇太极冷笑一声。
“病了?你倒是懂他。”
不论如何生气,暂时是不好动多尔衮的。皇太极便道:“你替朕写封诏谕给他,围剿秦成业事重,他若还未病愈,朕便让英俄尔岱代他暂统正白旗。”
“是。”
范文程明白——陛下让自己写诏谕,这是要把自己远远逼到多尔衮的对立面……与当初让自己把多尔衮驱赶出议政衙门一样的道理。
提到多尔衮,皇太极愈发怒火攻心,再次咳嗽起来,他身后的太医张源忙递了一颗药丸上去。
“陛下还动少动肝火为宜。”
“不动肝火?若换作是你,你不动肝火试试?!”
张源大骇,慌忙跪地呼道:“奴才妄言,陛下恕罪。”
皇太极身子晃了晃,随着这一声吼,被掘了祖宗父母坟墓、死了两个儿子、挚爱之人生前居所被毁、一生鸿图功败垂成……一桩一件再次涌上心头,他几乎眼前一黑便要栽倒下去。
等服下药丸,他闭眼养了好一会气,方才神色清明了些,便又温言对张源道:“朕非在对你发火,这些年你服侍朕左右,劳苦功高,朕视你为心腹密友。”
张源受宠若惊,慌张行礼:“此奴才之本分,实愧对陛下之厚受。”
皇太极便亲手扶他起来,又赐了黄马卦一件……
一旁范文程眼观鼻鼻观心,因‘朕视你为心腹密友’这句话他也是听过的,没多久多铎便抢了他的妻子。
但也好在有皇太极为他撑腰,不然多铎大可不把妻子给他还回去。
总之十王亭内两个汉臣各怀心思,俱有些‘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之感,举止间愈发小心翼翼。
“召秦山河来见。”皇太极吩咐道,“把他的家眷也带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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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山河投降后,又娶了一个妻子,名叫爱新觉罗·塔尔玛。
塔尔玛的母亲名叫爱新觉罗·莽古济。
莽古济是努尔哈赤的第三个女儿,与莽古尔泰、德格类同母所出。
皇太极即位后,为改变四大贝勒共政的局面,先是打压代善、弄死阿敏,接着矛头便针对到莽古尔泰身上。
莽古尔泰因此抑郁成疾,暴病而亡。死后被揭发有谋反之罪,被追夺其封爵。至于莽古济,有人举证她曾与莽古尔泰盟誓,要谋刺皇太极。
皇太极便顺势下令将莽古济这个同父异母的姐姐凌迟处死,同时处斩了正蓝旗一千余人。
至于莽古济的三个女儿,长女嫁给了岳讬,次女嫁给了豪格,三女嫁给了秦山河,命运自然也都不会太好。
先是豪格,莽古济一死,他马上便动手杀死了自己的妻子。皇太极嘴上没有表示,却马上将莽古尔泰的正蓝旗改编,任命豪格为旗主。
岳讬不愿杀妻,上疏‘豪格既杀其妻,臣妻亦难姑容’,一招以退为进,逼得皇太极表示放过其妻。但很快,皇太极又下令让岳讬纳蒙古杜尔伯特部的女儿为侧福晋,次年这位侧福晋便找了个罪名将莽古济的大女儿告发了,使其被下令幽禁。没过几年,夫妻俩也都死了。
至于莽古济的第三女,嫁给秦山河这个汉臣降将,本也只是一个工具。
秦山河看似娶了爱新觉罗家的女儿,优荣至极,实则也不过是随时可以被弃掉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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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秦山河夫妻俩一个抱着两岁的儿子,一个抱着刚满月的女儿,缓缓走上殿,每一步都觉得是踏在深渊边。
若让他们选,他们自然也不想生这两个孩子。
但婚事都不是自己作主,孩子?不想生也得生……
“拜见陛下。”
“起来吧,论关系,朕还是你们的舅舅,不必见外。”皇太极道,笑容里带着让人看不透的寒意。
“谢陛下隆恩。”
皇太极笑呵呵道:“让朕看看这两个孩子。”
塔尔玛闻言肝胆俱裂,身子一颤便又要跪倒在地。
秦山河伸手在她腰上轻轻拍了一下,脸色一片沉着。
四周的侍卫按着刀,目光如箭一般死死盯在秦山河脸上。
自有太监来接过两个孩子,皇太极将女娃抱在怀里,该男娃放在膝头逗弄着。
“乖,叫玛法……朕南征时她还没降世,如今已这般大了,你们可起了名字?”
塔尔玛紧紧盯着自己的孩子,耳畔似又响起母亲被凌迟处死时的惨叫,吓着半句话说不出来……
秦山河便应道:“禀陛下,名字起了,叫乌布里。”
“这可是满州人的名字,朕还以为你心向故土。”
“奴才不敢。”
“你不敢?你父亲和兄弟们的胆子却很大。”
皇太极随口应了一句,手便放在怀中孩子的脸上盖了一下又拿开。